一、 记忆的幽暗回廊
时间在自我封闭的混沌中失去了清晰的刻度。可能是请假后的第二天,也可能是第三天的深夜。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,被厚厚的污垢玻璃和紧闭的门窗过滤成一种遥远、持续、却毫无意义的背景嗡鸣,像某种巨大而陌生的海洋生物,在深海中发出的、规律却不可解的低声呼唤。屋内,只有一片近乎凝固的、带着潮湿霉味的黑暗,和张艳红自己那微弱、时断时续、却始终无法真正沉入无梦深渊的呼吸声。
她已经不再试图用睡眠来逃避。睡眠成了更深的折磨。闭上眼睛,黑暗中就会自动浮现出韩丽梅那张平静到冷酷的脸,那双审视评估的眼睛,那清晰吐出“观察”、“评估”、“值得”的嘴唇,还有那份摊开在地毯上、印着“99.99%”的、散发着油墨和冰冷权威气息的报告。这些画面如此清晰、顽固,带着近乎实质的压迫感,往往在她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,猛地将她从疲惫的边缘拽回,带回这片清醒的、充满尖锐碎片的痛苦现实。
于是,她放弃了。就那样睁着眼睛,在黑暗中,或是在窗外透进的、城市永不熄灭的、浑浊黯淡的光污染里,望着天花板上那片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移动的、模糊的光影轮廓,任凭思绪——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思绪的话——在冰冷的废墟上漫无目的地漂浮、冲撞。
然而,在经历了最初那场几乎摧毁一切的情感风暴和最深的麻木之后,在“父亲已转院、费用被解决”这个既成事实带来的、混合着庆幸与沉重债务感的复杂冲击之后,某种更深层、更缓慢、也更加无法抗拒的心理过程,开始在她意识的废墟之下,悄然启动。
就像地震过后,最初的剧烈震动和房屋倒塌的轰鸣平息,在弥漫的尘埃和死寂中,幸存者会开始无意识地、踉跄地、在废墟中翻找、辨认那些曾经熟悉、此刻却已面目全非的残骸——半张照片,一件破碎的家具,一本烧焦的书页——试图从这些破碎的物件中,重新拼凑出那个被摧毁的、名为“家”的幻影,以及“自己”曾经存在于其中的证据。
张艳红的“废墟”,是她过去二十多年所认知的自我和世界。而那场“地震”,是韩丽梅带来的、关于“姐妹”和“被送走”的真相。
现在,最初的震惊、否认、愤怒、崩溃的尘埃,似乎稍微落定了一些。留下了一片更加空旷、也更加令人茫然的、认知的废墟。而她的意识,像那个幸存者一样,开始不由自主地、几乎是强迫性地,在这片废墟中,翻找、打捞那些早已被岁月掩埋、被她自己刻意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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