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 孤岛余烬
那扇厚重的会议室门,在母亲身后轻轻关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、如同叹息般的“咔哒”轻响。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空气流动也被隔绝,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。先前母女俩撕心裂肺的哭喊、控诉、哀求,那些激烈翻涌的情绪和声浪,仿佛只是一场错觉,被这扇门无情地吞噬、抹去,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而恒定的嗡鸣,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冰冷。
张艳红维持着瘫坐在地的姿势,背脊死死抵着同样冰冷的墙壁,仿佛那是她与身后那个光鲜亮丽、秩序井然的世界之间,唯一的、脆弱的屏障。母亲的脚步声在门外彻底消失,连同她那沉重的、沾满旅途风尘的行李拖动声,也一并远去了。被“请”去会客室等待,这个暂时的处理,像一场拙劣的暂停,而非解决。
寂静,如同粘稠的墨汁,从四面八方漫上来,包裹住她,渗透进她的每一个毛孔。这寂静,比刚才的哭闹更让她感到窒息。哭闹中,至少还有声音,有情绪的宣泄,有母女间扭曲却真实的联结。而此刻的寂静,是抽离,是审判后的放逐,是独属于她一人的、无边无际的羞耻与荒芜。
脸颊上湿漉漉的,分不清是母亲滚烫的泪水,还是她自己冰凉绝望的泪。泪水划过皮肤,留下刺痛的、紧绷的痕迹。眼睛又肿又痛,像两颗浸泡在盐水里的核桃,每一次微小的转动,都带来酸涩的胀痛。嘴唇被自己咬破了,血腥味混合着泪水的咸涩,在口腔里弥漫开,带来一种真实的、却远远抵不过内心万分之一的钝痛。
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。会议室里光线暗淡,只有从百叶窗缝隙里透进来的、被切割成一条条的光束,斜斜地投在光洁的会议桌和深色的地毯上。尘埃在光束中无声地浮动,像她此刻纷乱却无处着落的思绪。
目光所及,是地上散落的东西——母亲那印着模糊广告的廉价编织袋,在拉扯中被扯开了一角,露出里面用旧报纸仔细包裹着的、疑似家乡特产(也许是咸菜,也许是干果)的东西;那个用旧床单捆扎起来的大包裹,歪斜在墙角,像一个被遗弃的、不合时宜的臃肿怪物;还有母亲刚才情绪激动时,从口袋里滑落出来的一方洗得发白、边缘有些毛糙的手帕,静静地躺在深灰色的地毯上,像一个苍白的、无声的注解。
这一切,都与她身上这套为了“融入”而咬牙购置的、廉价但尽量挺括的职业套装,与她此刻身处着的、代表着都市精英、高效冰冷的现代化会议室,形成了最尖锐、最刺眼、也最让她无地自容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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