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是,”杨副院长话锋一转,“他也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。第一,淡化对‘技术断层’原因的探讨,特别是避免直接关联明清政权更替;第二,对赵士锦‘夷狄’等用词,需加注释说明其历史语境,避免被简单解读;第三,建议将部分最敏感的技术细节图示暂时隐去,待后续专论发表。”
“这是……要我们自我审查?”陈思源忍不住问。
“这是学术发表的现实。”杨副院长看着他,目光复杂,“小陈,我理解你的心情。但你要知道,《历史研究》不是普通的刊物,它发表的文章,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一种学术风向。徐主编肯提出修改意见,而不是直接拒稿,已经是很积极的态度了。他是在帮这篇论文,也是在帮我们。”
陈思源沉默了。他想起徐明达桌上那份关于“历史虚无主义新动向”的内部简报,想起他曾经的劝诫。这位严谨甚至保守的主编,此刻愿意顶着压力,为这篇“离经叛道”的论文开一道门缝,已经是极大的担当。
“修改……需要多久?”他问。
“徐主编给了两周时间。”杨副院长说,“修改后,他会亲自终审。如果通过,最快可以在下一期发表。”
两周。陈思源走出副院长办公室,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,但心底又有一股火在烧。
还有机会。火种还有机会,穿过那狭窄的门缝,见到光。
四
修改过程是痛苦的自我割舍。
每一处“淡化”,都像在亲手蒙上历史的眼睛;每一句“注释”,都像是在为真相戴上镣铐。陈思源、郑老师、何老师,三个人关在工作室里,逐字逐句地推敲、妥协、重构。
“这里,‘系统性清除’改为‘社会动荡导致的技术传承困境’。”何老师指着一段文字,声音干涩。
“这里,‘夷狄窃据’后面加上注释:‘赵士锦作为明末士大夫,其用语带有鲜明的时代和阵营色彩,需历史地看待。’”郑老师揉着太阳穴。
“这幅‘迅雷铳连发机关总图’……撤下来吧,暂时用文字描述代替。”陈思源闭上眼睛。
但即便经过如此修剪,论文的核心骨架依然屹立:明代技术并未停滞;赵士锦代表了传统士大夫技术救国的努力;他的文献因历史变故而长期湮没,其重新发现对理解明清技术史和思想史具有重要意义。
这骨架,足够支撑起一座让世人仰望的丰碑。
修改稿在截止日期前提交。又是一周焦灼的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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