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不是外兵,是宫里的太监、杂役,趁乱抢夺。许多带不走的珍贵器物被砸毁,只为取下上面的金箔、宝石。余见一尊明代鎏金铜佛,被砸成数段,佛首上镶嵌的夜明珠被抠走,佛身弃于泥泞。又有数箱宋代官窑瓷片,原是供学徒辨识釉色、器形之用,被尽数倾倒于垃圾堆中,曰‘亡国之物,留之何用’。”
房间里一片死寂。只有吴老翻页的沙沙声。
“最痛心者,乃‘典籍库’。造办处收藏有历代工艺典籍千余册,许多为孤本。余亲眼见一管事太监,命人将库中书籍悉数搬出,堆于院中,浇油焚烧。火焰腾起三丈余,纸灰如黑蝶漫天。余冒险从火堆边缘抢出数册,皆已焦残。其中一册为《永乐漆器图录》,载有‘剔红’、‘剔犀’等绝技详图,余抢出时,封面已焚,内页多有缺损。抱书痛哭,不能自已。”
吴老摘下眼镜,揉了揉眼角:“太师父写到,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。烧掉的不仅是书,是几百年来无数匠人摸索、试验、总结的经验。有些技艺,后来我们只能从出土文物上反推,但很多细节,永远失传了。”
沈教授轻声问:“您太师父后来呢?”
“他带着那三箱书稿,在北平开了个小古玩铺,暗中继续修复和研究。”吴老说,“抗战时期,日本人想收买他,让他鉴定和修复掠去的中国文物,他拒绝了,关了铺子,躲到乡下。建国后,他把大部分书稿捐给了故宫,自己留了一小部分最珍贵的作为研究底本。他活到1978年,去世前把笔记交给我师父,师父又传给我。”
吴老合上笔记本,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:“太师父临终前说,他一生最悔三件事:一是没能从火堆里多抢出几本书;二是没能把造办处老师傅的口诀全部记录下来;三是……没能亲眼看到那些流散海外的国宝回家。”
“所以他给徒弟们立下规矩。”吴老转回头,目光灼灼,“凡我门下,必修两样:一是手上功夫,修复器物要精益求精;二是心上功夫,要记得每一件器物背后的故事,记得它们从哪里来,经历过什么,又为何残缺。”
陈思源忽然明白,为什么吴老对那个黑漆木匣如此执着——那不只是个文物,那是一段需要被完成的嘱托,一个跨越三百年的承诺。
“吴老,”林薇犹豫着问,“您太师父有没有提过,清宫造办处里,有没有明代火器或机械相关的资料?”
吴老沉默片刻,起身走到书架最深处,取下一个细长的锦盒。打开,里面是一卷用丝线捆扎的图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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